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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散文:时间之外的语言魔力
发布日期:2013-01-04 00:00:00    来源:旅游与国际学院 张薇    

  人物简介;冰心,中国现代作家、诗人、翻译家。

  一个背影已经远去,在历史的那端,她以感性和理性的奇异光焰,照耀了一个世纪。她的存在,是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奇迹,她的生命所显现的影像,是时间的长河里从不曾停息的起伏的呼吸,如同在海面上航行的帆船,瞩目耀眼的是伫立在船头迎风张开双臂的美少女。她飘飞的裙裾、优雅的身姿以及那出奇镇定清澈的明眸都在向世人张扬一个自由、自然、自在的精灵凌空出世的瞬间,那一瞬间,历史凝固,星河灿烂,冰心以独立而卓然的姿态在人类文化的长河中闪烁着温柔疼痛的光芒。重读冰心散文,我依然能够触摸到那光芒的灼痛,那穿透时光于沧桑之外的澄明、从容和坚持的勇气。时间已经隐形,冰心清丽而绝俗、古典而优雅的语言正在我们的黑夜内部升起,成为我们在黑暗中用灵魂去倾听的魔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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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大概再也没有哪一个女作家像冰心一样,用这样持久的心力和时间建筑一座美仑美奂的语言音乐宫,她用来进行表述的语言几乎每一字符都是音乐符码,呈示着如水般的流动性。一种具有典范意义的阴柔之美以立体的丰富层次铺陈着现代散文清丽婉约的古典气息。假如参照冰心同一时期的其他作家尤其是女作家的散文来看,我们发现冰心几乎是以一种断然拒绝的姿态把自己从激烈激情中抽离出来,转而把目光投注到对她而言更具有恒久意义的人的内心,纤柔、细微、敏觉的语言表达,向内触动的是人类绵长的心灵疼痛史,一种微小然而尖锐的疼痛,既是对生命中历经的恐惧的抗拒,也是对生命理想的最高期许。
  长久以来关于冰心作品的语言论述已经有了许多,而我更感兴趣的是,为什么在那样一个激烈动荡的时代,一个作家坚持用一种姿态来表明她与时代的疏离,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她没有被卷入时代的流行话语并且呈现了一种独立超然的写作状态,从而保持了自己语言品格的独特性。以往我们注意到的是冰心温婉清丽的文字表述,看到的是一以贯之的爱的哲学,我们很少发问,在对爱的深长的渴望中,是否隐藏着对爱和生命的神秘不可知的困惑?冰心的笔锋很少或几乎没有触及到过男女情爱,她的清丽的语言与她表述的纯净的内容是和谐一致的。她也很少用一种昂扬激愤的态度去表达一种强烈的感情,她的温婉的姿势决定了她的东方女性的古典美。冰心散文在和熙温暖之外那种穿透我们内心的冰凉感却提醒我们,也许我们能够从另外的意义上理解冰心:隐忍,纯粹,坚守。
  我们都知道,冰心有良好的家庭背景,与她同时代的女作家相比,冰心无疑是幸运的,她接受了国内最好的教育,又得以去国外留学,浸染西方文化的精华,达成了中西合壁的优美典范。而她仿佛来自于天籁的对自然的感觉,对生命的澈悟,对人类情感的感受力,又使她在教育的外延上更多了一种能够深入到艺术核心的智慧与灵性。有着这样人生体验的冰心自然会在爱中找到她的心灵归属,这是一个被极端放大了的爱,它包容一些事物又拒绝一些事物,冰心的语言表达正适合于一种单纯明净的情感方式。在广泛意义的爱中,冰心扩张了内心感受的丰富性,又以这种丰富到达了语言的内核,从中渗漏出的信息有些意味深长。
  冰心不是没有经历的人,她的经历虽不复杂却也并不寻常。一个身处于五四那个大时代的有志青年,目睹了社会风云的跌宕起伏并且身处其中被激流裹挟,她的目光自然有些锐利,因而在她的视阈之内,女性是温柔的母性的,男性则是孤高冷漠的——似乎从一开始冰心就将男权文化置于某种传统的窠臼之中。然而细究冰心的语言表述,其实她并没有单纯从性别角度去判断一个人的文化归属,人物的身份对她而言是模糊的,她只是在诉求一种具有五四色彩和特征的普遍形象的普遍意义。反映在她的散文中她与其他五四女作家迥然不同的语言表述方式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婉约风格就决定了冰心的独立姿态,她只是从更宽泛的意义上去建构自己的理想王国,而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被大多数女作家认同的五四情怀。她赋于了语言一种声音,这种声音经由语言的枝杈坠落到地面在草丛深处,优雅婉转柔情似水,却也因此显得单纯隐忍沉静自守。
  隐忍意味着内敛、自省、不张扬,在它的内里则是不绝如缕的坚韧,对己对人的自信和兼收并蓄的学养。冰心的语言从不显示出扩张的锋芒,一种宁静和熙的阳光在女性柔软的指尖上舞蹈,那是一个站立在人群之外的旁观者,一个历史的观照目光,一个时代的轻盈和弦。这其实给我们提供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声音,那就是以优雅温婉的传统女性话语传达时代深处的回响。传统与现代以一种不着痕迹的方式达成了微妙的和谐,东方与西方又以一种鲜明的姿态保持了水乳交融的平衡。冰心的散文语言透露出的信息让我们有理由相信,传统女性话语在完成对时代抒写的同时,也在进行着对历史的重新诠释。
  一种源自于我们血脉的爱的回声在我们的体内循环往复,绵延不绝,它连接着个体与社会,自身与他人,这是一种持久地、缓慢地燃烧的能力,我们藉由着这种爱寻找着能够与我们的灵魂呼应的声音,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或者是更为广泛意义上的爱,比如悲悯,同情,仁慈……,都能让我们触摸到切实的生命存在,经历鲜活的生命体验。而杀戮、暴力、血腥、背叛、歧视乃至于意识形态上的政治话语、等级制度等等便走向了爱的反面。冰心似乎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了人的意识,尽管这种意识在她是无意或是不自觉的,但她已用自己独特的语言表达证明了她的直捷而明断的关于人的思考,从而让爱这个古老的话题具有了全新的理性诠释。她所歌吟的爱经由历史的大川大河激流而下,途中已过滤了一切屑小、琐碎、庸俗和狭隘,袒露在阳光下的是清明、澄澈、纯净的无尘之水,从中更是刻意消弥了所有沧桑悲怆、苦难累积的深重人类创伤,而只让我们倾听着无边夜色下氤氲升起的明亮歌声,让饱经风霜的心灵呼吸清新纯正的爱的空气,让受难的灵魂于温暖悲悯之中坚守爱的立场。这的确是一种纯粹的大爱,冰心的礼赞繁复如管弦乐,“世上的一切事物,只是百千万面大大小小的镜子,重叠对照,反射又反射;于是世上有了这许多璀璨辉煌,虹影般的光彩。没有蒲公英,显不出雏菊,没有平凡,显不出超绝。”“所以世上一物有一物的长处,一人有一人的价值。我不能偏爱,也不肯偏憎。悟到万物相衬托的理,我只愿我心如水,处处相平。”(《寄小读者•通讯十五》)她提供给我们的超越于世俗常态的爱的理念正是冰心自身的本真写照,她的隐忍和纯粹正表明了她对自我的坚守。
  自我也许不是冰心最初的坚持,她只是凭借着本能和内心的驱使完成对生命理想的期许,而这一滑行就像长了翅膀的飞翔,让她凌空超越了许多障碍物,直接而迅速地抵达了目的地,并且以惯性在只属于她的轨道上向前延伸。在行进的过程中,冰心的个人化色彩越来越鲜明,她的语言馥郁芬芳,沿途散发出青草的清香,风格的大树茁壮生长,于时代的静寂处开放出灿烂的花朵。冰心既在时代之中又在时代之外,即使是表达她的愤激,她的声音也是柔和有力而不是剑拔弩张的,在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中我们触摸到了冰心对于善爱的顽强坚守,这既是她的乌托邦理想的坚守,也是她对自我的最高规范。在一个剧烈动荡和变革中的大时代里,坚守这样的自我亦是需要勇气和才情的。冰心不缺乏才情,她有足够的才情做为构筑语言华厦的支撑,而勇气才显得弥足珍贵。冰心坚持以自己的方式发出别一种声音,也许轻浅,也许过于柔弱,也许不足以改造世道人心,但却同样提供了一种完善人类自身的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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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构成巨大诱惑的一个问题是,在早期的现代文学尤其是五四时期,几乎所有的女作家都或多或少地把她们的笔触伸向了男女关系的抒写中,只有冰心例外。在五四充分提倡个性解放、恋爱自由的时代大氛围中,冰心仿佛是以隔岸观火的冷眼注视着芸芸众生,她讴歌母爱、自然、童年的热情更像是冷情,在一种冷静自持中彰显出来的优雅和温婉如微风拂面,细雨浸润,而决不显出火焰般燃烧的激情。这与诸如丁玲、庐隐、白薇、石评梅等女作家拉开了明显的距离,也由此成为一个独特的存在。语言真是一个魔场,冰心传达那种绝俗、纯净情感的表述必须有她独特的语言支撑,惟有这样的语言方式才能淋漓尽致地渲染出属于冰心的古典韵味。
  也许冰心的文学立场旨在阐释一种远为博大的人类情感,她充分地放大了爱的哲学,并在此文学指向上确立自己的情感归属。其实一个作家在文学作品中是否描写男女情爱并不重要,爱情是永恒的主题但不是惟一的写作话题。可是冰心所处的时代关于恋爱婚姻的讨论风起云涌,这可能是中国自封建社会以来对此问题最开放最激情表述的风气之先。冰心置身于事外的写作态度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让我们产生困惑。不知道冰心是在着意规避某种容易缠绕于男女恩怨纠纷的情爱话题,还是她更愿意用一种纯净清丽的语言方式去构建一个幻美的天堂。存在的事实是,她远离了大多数人的抒情方向,倾心打造着绿意盎然,散发青草芬芳的诗意家园。她在语言中完成了关于历史的书写,爱的传承的链条经由一串串浸润了大海的气息的语言藤蔓,向着人心的最深处攀援而去。从她的身体里如水般流过的语言江河不仅让冰心玲珑剔透;也让我们阅读的眼睛清澈明亮。
  然而在这个幻美的语言背后,冰心小心翼翼地省略了什么?她的远离男女情爱的姿态使她有别于几乎所有现当代文学的女作家,一个即使呼喊着爱的哲学的声音也仍然是以感伤纯粹的方式被表达着。冰心不着痕迹地过滤了一种生命的本能,她仿佛在乌托邦的理想世界里找到了放飞心灵的净土,并且藉着语言的柔美传达出现世的救赎之路。冰心更愿意相信来自于血缘的一份舐犊之情,一种从大自然而来的纯美之情,以及多少年之前浸透了母爱的童年记忆。这是一份女性书
  写的空灵之卷,在时间的深处缓缓升起,让我们的内心饱蘸泪水,让我们切肤地感受到没有杂质的爱的伤离之痛。疼痛不是锥心刺骨的,但是却以微小的隐痛楔入我们的肌肤,游走于我们的体内,在我们的血液里缓慢燃烧。“海好象我的母亲,湖是我的朋友。我和海亲近在童年,和湖亲近是现在。海是深阔无际,不着一字,她的爱是神秘而伟大的,我对她的爱是归心低首的。湖是红叶绿枝,有许多衬托,她的爱是温和妩媚的,我对她的爱是清淡相照的。”(《寄小读者•通讯七》)这样的一种经由低回宛转的女性呓语铺陈而来的冰心情怀,照亮了在历史的黑暗中潜行了许久的女性内心,也温暖了在长久的战争中遍布蜂巢般伤痕的女性身体,自然以她无私接纳的母爱之怀,包容了一切 ,宽恕了一切,忍耐了一切。
  冰心无意于男女情爱的语言书写,让我在今天重读的时候,至少意识到她的思维的敏觉和超前。在今天这样的一个不谈爱情的充满了世俗功利气息的时代,冰心透明干净的语言表达和坚守自己的自在状态,愈发印证了我们和现实冲突与疏离的关系。冰心这个名字指向了洁净,仿佛是一个隐喻,让我们今天所面对的世界在我们的视野里重新还原为女性最初澄明的天空。
  只有在描述母亲去世的前后经过时,冰心的感情喷发才显得如此悲怆而强烈,失去母爱的恐惧和绝望使她可以弃绝一切并不惜破坏一贯保持的优雅风度而涕泪交流、呼天喊地:“大家颤栗相顾,都已做了无母之儿,海枯石烂,世界上慈怜温柔的恩福,是没有我们的份了!我纵然尽写出这深悲极恸的往事,我还能在你们心中,加上多少痛楚?!我还能在你们心中,加上多少痛楚?!”(《南归•贡献给母亲在天之灵》)在这篇散文里,冰心的语言凄绝惨淡,甚至有些尖利的锋芒:“其实所谓之‘神秘’‘伟大’,都是未经者理想企望的言词,过来人自欺解嘲的话语!”“我再不要领略人生,也更不要领略如十九年一月一日之后的人生!那种心灵上惨痛,脸上含笑的生活,曾碾我成微尘,绞我为液汁。假如我能为力,当自此斩情绝爱,以求免重过这种的生活,重受这种的苦恼!”长久以来,母爱实际已成支撑她心灵的城堡,更是她爱的哲学不可或缺的鼎立之足。没有任何男女之爱可以取代这份感情,而所有情爱在这种经由母女血缘纽带的深痛巨创面前都显得无力、苍白、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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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语言的古典韵味已是公论。在重读冰心散文的过程中,我仍然能够在时隔很久之后触摸到一种遥远的神秘,那种来自于古老的年代陌生而熟悉的气息。语言的森林已经长成,它穿过岁月葳蕤而来,在时间之外发出奇异而独立的声音。我更感兴味的是,为什么当我今天重读冰心散文时,有音乐之声在我的内心升起,黑夜的大地上是灼痛灵魂的光芒。我有理由相信,在彼岸,冰心已经以她卓然的风姿灿烂了一生,在此岸,她的诗意家园不会坍塌,诗歌仍将继续,语言不会消失。有语言存在的地方就有诗歌和爱。
  冰心散文语言的丰润和饱满也让我们在时隔一个世纪以后,仍然能够触摸到它的水灵灵的鲜活,那是从女性的身体内部喷薄而出的渴望和诗意,寄寓着无限的生命情感。这是一次奇异的表述,女性轻灵、空蒙的精神魂魄,在浊世之中飘然出尘 ,熠熠生辉。冰心梦幻般的心灵之水,在世纪的长河中流淌,终于完成了生命的回归。她让我们聆听到了那于时间之外吹响的魔笛,并且让我们感受轻盈而丰富,自由而舒展的语言舞蹈,因而我们知道了,语言能够以这样的方式存在并且尽显魔力。
  我的探讨又回到了最初的困惑,在这样的语言世界里,为什么冰心对描写在人类书写史尤其女性书写史上占有绝对空间的两性关系吝于笔墨,持有的是一种拒绝或无视的姿态?一些研究者在谈及《冰心全集》未收的几篇佚文时专门阐述了一篇署名冰心女士的小说《惆怅》,有论者在谈及此篇作品时曾指出其是否真的出自冰心之手,至今也未证真伪。小说倒是涉及到了男女恋爱甚至三角恋爱的话题,但是仔细读来又不似冰心的风格,究竟归属如何,恐怕还有待时日。就目前的阅读而言,我们可以看到冰心保持了一生的单纯。这种单纯在将近一个世纪的风雨飘摇中已经根深叶茂,长出了执着而坚韧的果实,成为冰心最为鲜明的写作标记。冰心以她的单纯坚守了一种立场,她在纯美之中让世俗男女的恩怨情仇绝尘而去,从而保有了明晰干净的精神链条。仿佛是一种宽容的得道,她目的明确地绕过了人生的激流险滩,在生命的底蕴中丰富放大了真善美的影像,在人心的最深处抓住了柔软动人的悲伤,流出喜悦、安宁而疼痛的泪水。这种泪水与深刻无关,与沉重无缘,它只是平安夜里一部唱诗班的童声合唱,祈祷、安慰、蒙福。
  然而我还是无法让自己确信,冰心就是以一种简单到极致的方式表明了她的思考的单纯,她的语言表述只是为了一种乌托邦似的爱。在人类历史的发展长河中,男女两性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止过,女性的成长历史与男性世界血泪交融。很多时候我们内心的疼痛和一生的创伤都来自于男权社会,我们无法在苦难中感知生命的快乐,我们的灵魂和身体都不属于自己。冰心是听多了这样的细雨中的呼喊吗?还是恐惧于这样血淋淋的书写?重读冰心的散文,我听到了另外的声音,一种经由语言的大树生长出来的枝杈上缀满了沉甸甸的露珠,晶莹而脆弱,透明而沉静。这是无言的诉求,有时静默的力量是让人的内心更为颤栗的,所谓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冰心以她特有的语言方式在时间的深处说话,那是我们无法抵达的去处,亦是我们不能猜测的最终的沉默。
  于是,我坚信,冰心一定是在人类最初的情感中洞悉了某种生命的信息,她的内心的沉痛和表层显示的冷情互为呼应,她对爱的哲学的极致表述隐藏了历史的继续中两性战争的黑暗与光明,悲伤与欢愉。温馨中是浮在水下的苍凉,普遍的暖色是灯光后面夜的暗影。大地的荒芜已经让作者无力说话,她的情感指向只能在爱的哲学里找到标示的箭头,纯净的言辞终于驱走了现实的无望并且在语言的魔笛里找到了回家的路。于是上路,冰心一往无前,以她无畏而自在的姿势抵达理想的彼岸,抵达我们梦想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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